第553章 真正的江湖人（1/1）

我们仨人，就在酒店的客房里躺了三天，连门都没出。

不是不想出门。

而是只要脚一沾地，一双腿里就像有无数的钢针在不停地攒刺着。

恨不能连屎尿都在床上解决才好。

这种事情，酒店方显然已经习惯了。

只要打一个电话，饭菜全部送到房间，就连衣服都可以拿去洗。

到底是星级高档酒店。

你只管休息，其它的交给我。

养了三天，腿没那么疼了。

我们仨也终于可以出门透透气了。

沿着山下的街道慢慢地溜达着，本想在一家挺大的饭庄吃口饭。

但是远方，灯火通明，人声鼎沸。

显然是个夜市排档。

我们奔着夜市的方向去了。

刚刚走了没多远，就见街边聚了一群人。

路边，一个一脸苍桑，模样约有五十多岁的老头，跟另一个六十多岁的瞎子，正坐在路边弹唱着。

他们用的是一种像扬琴一样的乐器，用个小棍子一敲，就会传来悠扬的乐声。

瞎子用暗哑的声音唱着，是一种方言小调，却也听不出他在唱什么。

但是，那种暗哑苍桑而又悠远的感觉，像是瞬间就把人带回到了百多年前，满目苍夷的困苦。

论唱法唱腔，比那些明星差得远了。

但是那种没有道理好讲的感觉，却又胜之千万里。

卖唱的，放到从前，属于柳门的一支。

柳门指的就是唱戏的。

当然，人家唱戏的戏班子家大业大，向来能培养豪门小妾姨太太，是瞧不起这种奇形怪状沿街卖唱的。

不过，人家没用啥别的江湖手段，就是单纯凭本事，凭赏，比我们这种靠坑蒙拐骗捞钱的老千高尚得多了。

两人唱了一会，趁着那个老头休息掏烟的时候，我坐到了他的身边，又递了一支烟过去。

老头一看我递过来的华子，哟喝了一声，赶紧把自己的红梅放回到兜里。

我们闲聊了几句。

这两个老头老家中徽北的，那地方常年采矿，地都塌陷了，日子也没法过了。

日子过不下去，总要给自己找条活路。

两人恰好又会一点卖唱的手艺，唱的是地方小调，从当地出来十里，就没人听得懂了。

好在现在这年头，人们都喜欢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。

再加上音乐、小调这种东西，讲究的是一个情感上的共鸣，不需要听得懂。

老头说着，指了指瞎子，“牵瞎子牵瞎子，江湖老手艺了，没个身有残缺的，引不起人们的同情心，赚不来钱的，我们一起搭个伴，倒也过得去。”

“多少能赚点啊？”我笑着问，又递了支烟过去。

老头把烟续上，苦笑着道：“你看那盒子里的钱不少，票面也挺大的，可是一大半，都是我们留下的引子钱。”

江湖卖艺也是有技巧的。

弄个空空的鞋盒子摆在那，那又能赏多少。

所以，都会留一些五块、十块、二十块的大票。

有些人打赏的时候，看到里面有大票，无论是出于面子，还是下意识，给的数额都会大一些。

不过，多数还是五毛、一块的小票。

老头扬了扬手上的烟，“住店、吃饭，再抽个烟，其实也剩不下什么，饿不死吧。”

我跟老头聊得很开心。

临走的时候，放下一张红色的大票。

江湖艺人不能拒绝打赏。

老头笑呵呵地接过票子，然后搭手向我一拱，“祝平安！”

正在敲着琴唱小调的老瞎子，也寻声向我的方向，微微点头示意，却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。

天大地大，赏饭吃的父母最大，一曲不休，不能停。

我笑着点了点头，搭手一拱，“祝平安。”

老头早就看出我江湖人的身份了。

我们仨到了夜市，烧串啤酒点了一堆东西。

特别是当地的特产，只能保存几天的鲜啤酒，味道相当不错。

宋小虎一边用大扎啤杯喝酒，一边低声道：“哥，我都打听好窝子了。

一会你先去，然后再回来换我，我晚上就不回来了。”

“腿还疼，没那个心思。”

宋小虎立刻喜笑颜开，“那我就自己去了啊。”

“赶紧滚蛋吧，心里都长草了。”

宋小虎嘿嘿一笑，“哥，你这个草字，用得好啊！”

然后，宋小虎一仰头，把剩下半扎，足有一升的啤酒给灌了进去了。

宋小虎刚走没多久，烟气缭绕的夜市街道上，老人背着琴，手上牵着根棍子。

棍子的那一头，是牵着棍子的老瞎子。

我起向他招了招手，又指了指桌子，示意让他们过来吃饭喝酒。

老人冲我十分友好地一笑，然后十分坚定地摆了摆手。

可以接受赏钱，但是不接受饭食上的施舍。

老人牵着老瞎子，隐没在夜市充满焦香的烟雾中。

或许，他们，才是真正的江湖人。

“哥，你挺羡慕他们的啊。”水银突然问道。

我摇了摇头，“也不是羡慕，只是心中的一点小美好吧。

哪个少年没想过，自己背着一把琴，然后满天下去流浪呢。”

水银摇头，“我就没想过。”

“你就不是个人。”我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，一口干了杯里剩下的啤酒。

吃饱喝足，我和水银牵着手，水银慢悠悠地踩着马路边的道石。

“哥，下一站想去哪？还是就在这里停下休息？”

我向四下看了看。

每个城市似乎都一样。

但是，这里却总是有一种十分陌生的感觉。

“我想回一趟C市。”

“对噢，你还有女朋友的。”水银笑道。

我不由得微微一愣。

因为我说回C市，是因为那地方我比较熟，相当于我的第二故乡。

老家是小镇，太小的地方，不适合我们这种老千腾挪。

至于女朋友，苏小苗……

我好像，还真没有想到她。

不知不觉间。

那个让我爱得恨不能掏心掏肝的女孩子，在我脑海中的形象，都变得模糊了起来。

水银瞥了一眼我的脸色，然后立刻说道：“C市因为毕、周两家的事情，已经被扫了一个干净。

现在正是江湖混乱的时候，咱们回去，乱中才好牟利，哥哥真是好想法。”

我伸手揉了揉水银的脑袋。

“这本就是我的问题，又不是你的错，不必这么迁就我。”

“要的，还是要的。”水银赶紧笑着说道。

回到酒店，水银在大堂里稍稍一打量，便向我笑道：“小虎就是个蠢蛋，在这地方，最好的姑娘，其实就在这个酒店里。

喏，你看那个女孩子，明显就是个没钱还喜欢享受的文青。”

我顺着水银的目光望去。

一个略显几分成熟，却又带着几分青涩的女孩，正坐在酒店旁的咖啡厅里，一手拿着一本杂志，一手拿着咖啡杯。

看起来很有气质，但是，却很别扭。

水银低声道：“你看她，身上的衣服都是品牌，但是价格并不算太高，特别是那双鞋子，名牌，不过磨得很旧了。

坐在咖啡厅里喝咖啡，却点了最便宜的苦咖啡，杂志也是最时尚的前沿杂志。

她的能力，匹配不了她内心对小资文青的向往。

所以，她的内心里，充满了对金钱的渴望。

你去睡她，是帮助她，跟菩萨没什么两样。”